這樣被戳中心事,維爾京的表情不自覺地表現(xiàn)出了厭惡。他痛恨別人指出他的缺點,就像是一個跛腳的人總不能面對自己的殘疾。
可在浪潮一般的抵觸情緒之后,脫下了自我保護的硬殼,維爾京還是對自己有著相當清晰的認知。
他一直無法抑制感情中“嫉妒”的分量。無論是面對自己無法得到的東西,看到自己期望的結(jié)果不屬于自己,還是誰擁有了他夢想中的人生,那種嫉妒的感情就像是喉頭的烈火,在血液里如毒藥一般蔓延。
但他是否嫉妒騎士王呢?
騎士王所擁有的力量,不是異信者中的“敵神者”,也不是維爾京最初想要得到的某樣藏品。那是世界基石的力量,是非常接近力量本質(zhì)的能力。
得到這種能力,并不會讓維爾京實現(xiàn)愿望。正相反,他感覺這份力量將會是無比強大的束縛,逼迫維爾京偏離他所渴望的自由。
而這份名為責任的束縛,騎士王就一直背在肩上。無論他表現(xiàn)得多么風輕云淡,無論他強調(diào)了多少次,自己會“毫不猶豫拋下所有人回家”,他也還是盡心盡力地把自己身邊每一件事情處理完整。
一座一座星宮,一名又一名騎士,從痛苦自厭,到誘惑與幻想,那些在維爾京看起來非常愚蠢的人,就這樣聚集在了他的身邊,為了他所謂的“世界意志”而選擇了自我犧牲。
維爾京不禁想問:那真的值得嗎?那樣的未來擁有自由嗎?被修復的世界會更美好嗎?
沒人會給他答案,托馬斯不會,瓦盧瓦不會,亞格也不會。未來的道路究竟如何,沒人知道。但那些被情感虜獲的人,和維爾京一樣沉湎于長生的人,逃避現(xiàn)實的人,他們?yōu)槭裁葱母是樵高@樣做?他們到底看到了什么?
此時此刻,當維爾京再次面對這個短短的讖語,面對自己作為騎士的身份時,他果然再次沉默了。
“你不問我亞格在哪嗎?”維爾京逃避了話題。
“亞格和你不一樣,他擁有一些人非常渴望的知識,所以我不擔心他會死。”周培毅笑了笑,“你呢,如果只是個簡單的叛徒,那也不過是只倀鬼。你沒有關于亞格的情報,你不知道他被關押到哪里,你只是用背叛和出賣得到了這短暫的自由。你自以為的自由。”
維爾京的臉色沒有辦法變得更難看,但他也沒有帶著慍怒反駁。
“亞格是腐朽的騎士,和第一星宮一樣。”他說。
周培毅點頭,就好像沒有聽到這句話一樣,繼續(xù)了之前的話題:“腐朽代表著衰老和改變,就像你們的割裂,代表著嫉妒和分歧。這些情感,就像是施加在強大力量之上的枷鎖,就像是神子必須被騎士王的十字架束縛,代表著力量的方向。所以他們才被稱之為情感向量。”
他第四次,用劍鞘敲擊了大地,說:“可是,如果力量沒有限制,欲望沒有節(jié)制,星宮的神子沒有被束縛,世界樹的龐大力量沒有被情感向量所設定方向,那,力量會何去何從呢?無序?混沌?不不不,力量會歸于沉寂,就像是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場能存在一樣。”
隨著周培毅的四次敲擊,雪山發(fā)出了沉悶的低鳴,但卻沒有駭人的雪崩發(fā)生。
這片土地就像是已經(jīng)死去了多年,無法回應騎士王的召喚。它不是不愿,更多是不能。
“零熵的世界,就是。。。。。。沒有神子,沒有騎士,沒有情感向量也沒有場能本身的星宮。”周培毅低聲說,“這個地方,是第十二星宮。”
維爾京重新瞪大了眼睛,不可置信地看向腳下的土地。
在雪層之下是厚厚的巖層,這些石頭是熔巖快速冷卻而成的黑色玄武巖,上面有著明確的地質(zhì)特征,但。。。。。。
“沒有地脈,這怎么可能是星宮?”維爾京質(zhì)問道,“如果這是十二星宮,那十二神子你作何解釋?星宮是神子的骨與血所鑄就,可十二神子,監(jiān)察官,他還好端端地活著!”
“不完整。”周培毅輕笑著說。
“什么意思?你是說,十二神子的一部分,永遠留在了這里?變成了這座雪山?”維爾京不解,“那外面的那個?只是另外一部分?”
周培毅淡然地說:“第十一星宮因為各種原因無法作為完整的星宮存在,作為神子和騎士王的一部分,被剝離出了本體,而那個離開母體的東西,它居然是自由的。這讓十二神子發(fā)現(xiàn)了星宮本身的紕漏。一座不完整的星宮,并不會導致世界本身的崩塌,也不會改變世界樹存在的意志。不完整的星宮只會制造出裂隙,人心的裂隙,情感的裂隙,無數(shù)記憶之中因為遺憾和欲望產(chǎn)生的裂隙。這種裂隙被你們稱之為深淵。
“于是十二神子放棄了自己的騎士們,最重要的是,他殺死了自己的守護騎士。在星門之后,他將自己主動剝離,分割成為了兩個部分,來獲得星門之后的自由。
“我不知道他如何返回凡塵俗世,這問題要問亞格,但我知道,他是用第七星宮的神子作為代價。他到了第七星宮,異信者的星宮,他親自殺死了幾乎所有異信者,讓這座星宮遠比其他星宮更加不穩(wěn)定,更加膨脹。他與深淵合謀吞噬了第七神子,利用他的力量獲得了新生。所以回到凡塵俗世的神子,雖然只是個半身,卻無比強大。
“但是裂隙會產(chǎn)生無盡的空虛,空缺的部分必須要被填滿。而無法被填滿的無盡的深淵,則會讓他無比饑餓,誕生無限的欲望。現(xiàn)在的十二神子,我相信并不是最初與深淵合謀的那個人,不如說,他已經(jīng)變成了深淵本身。”
周培毅再次敲擊了雪山的大地,低聲說道:“這里,就是他放棄的那部分,可能是他作為人類的最后遺像,也可能是他割舍掉的信念或理想。而你們,你,在初代神子的蠱惑之下,赫爾馬西斯,你不過是在模仿這個過程,渴望不受到深淵的束縛,就獲得脫離責任的自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