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伯爵大人難道真的看不到,帝國賴以行走的道路正在腳下崩塌嗎?您的忠誠,究竟是榮耀的基石,還是通往深淵的絆腳石?不如——”
“不如什么?”
話音未落,一股截然不同,更為純粹的壓迫感悍然爆發,瞬間撕裂了阿列克謝帶著詭異活性蔓延開來的陰冷氣場。
陽雨幾乎同時向前邁出,毫無征兆,身軀如同一堵移動的城墻,精準插在阿列克謝與米哈伊爾·沃龍佐夫之間。
深邃的眼眸中,沉穩如深潭的目光瞬間斂去,取而代之的是經歷過尸山血海淬煉出,毫不掩飾的凌冽殺意,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,純粹,直白,帶著鐵銹般的血腥氣,沒有半分阿列克謝身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活物感,只有最原始,令人膽寒的對生命漠視。
營帳內,受阿列克謝能力影響而搖擺枝葉的盆栽,如同欲要擇人而噬的惡魔張牙舞爪,但又被純粹而兇狠的殺氣凍結,僵立當場。
燭火在雙方氣勢的壓迫下不安搖曳,光線明滅不定,陽雨與阿列克謝目光在空中交匯,無形的氣勢激烈碰撞,空氣仿佛都凝固成了實質,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刀刮般的鋒利感。
“阿列克謝先生,請你務必記得,你此刻是站在普魯士王國軍營的土地上?!?/p>
劍拔弩張之際,似乎下一秒就要血濺五步的窒息時刻,一個帶著慵懶笑意的聲音插了進來,腓特烈不知何時已端著酒杯,悠然踱步到了阿列克謝近前,臉上掛著恰到好處,仿佛在看一出精彩戲劇的玩味笑容,眼神卻銳利如鷹隼。
微微晃動著杯中的酒液,深紅的液體在杯中旋轉,折射著燭光,杯壁明亮如鏡,清晰映照出營帳入口的景象,身著重甲的明輝花立甲亭的士兵,已將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之上,冰冷的鋼鐵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森然寒芒。
“我們相聚于此的唯一目的,是尋求和平,而非讓你僭越大使的職責,在這里,展示一些令人不安的把戲?!?/p>
腓特烈的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穿透了整個營帳,帶著不容置疑的君王威儀,和一絲顯而易見的偏袒,目光掃過阿列克謝仍在微微蠕動的禮服衣襟,嘴角的玩味加深,最后一句輕飄飄的,卻重若千鈞。
“還是說,阿列克謝先生,你此行并非為了和平,而是想讓已經停歇的戰鼓,再次為你的表演而擂響?”
“咳咳!”
仿佛是為了響應腓特烈頗具分量的提醒與明顯的立場,營帳內緊繃到極致的氣氛被一陣刻意,略顯突兀的咳嗽聲打破。
所有人的目光,下意識轉向聲音來源,只見一直坐在角落陰影里,仿佛被遺忘的康知芝,此刻緩緩站起身,臉上掛著慣常讓人捉摸不透的溫和笑容,眼睛習慣性地瞇成了兩條細縫,讓人看不清其中閃爍的真實光芒。
動作不急不緩地離開座位,踱步到會場中央,恰好站在了陽雨與阿列克謝無形對峙的緊張氣場邊緣,卻又巧妙地沒有完全介入其中。
“諸位尊貴的閣下,”康知芝的聲音平和,帶著試圖安撫紛爭的誠懇,仿佛他真的只是一個憂心時局的和事佬。
“既然今夜這場盛會的主旨,是為了討論戰爭的終結與和平的曙光,那么何不讓我們暫且收起顯露的鋒芒,與無形的刀兵,嘗試回歸談判桌應有的心平氣和呢?”康知芝攤開雙手,做了一個包容的手勢,視線在米哈伊爾·沃龍佐夫和阿列克謝之間流轉。
“大使先生秉承著女皇陛下的意志而來,代表著帝國的尊嚴與法統,阿列克謝先生則帶來了實打實的利益考量與未來的期許,而我們至高無上的腓特烈國王陛下,誠意毋庸置疑,普魯士的軍民也早已厭倦了戰爭的硝煙?!笨抵ツ樕系男θ菁由?,瞇縫的眼角顯得更加柔和無害,話語卻如同絲線般纏繞住核心問題。
“那么問題的根本其實很清晰,我們各自愿意拿出什么樣的誠意,付出什么樣的代價,才能讓這場看似沒有盡頭的戰爭,真正畫上雙方都能接受的休止符?”康知芝的話語像一劑潤滑劑,試圖冷卻幾乎要燃燒起來的沖突,但其核心指向的利益交換,卻又重新點燃了另一種形式的較量。
“皇儲殿下的提議,我們深感滿意,然而,女皇殿下才是沙俄帝國至高的領袖,至少在此時此刻,這一點毋庸置疑?!笨抵サ氖郑p輕搭在了陽雨的肩頭,恰到好處地傳遞著“收斂”的信號。
臉上掛著仿佛焊上去的溫和笑容,眼睛習慣性地瞇起,細長的縫隙里眸光幽深難測,讓人無法窺探其真實想法。
另一只手抬起,掌心向下,對著營帳入口的方向虛空壓了壓,安撫帳外因感應到陽雨殺氣而蠢蠢欲動的葉橋和宮鳴龍等人,又仿佛在無聲按壓下整個空間中即將失控的戾氣。
“不如這樣如何?”康知芝攤開雙手,姿態顯得格外包容且富有建設性,臉上瞇眼笑容也適時地加深了幾分,如同一個真心誠意尋求解決方案的智者,目光投向代表沙俄的米哈伊爾,沒有深入剖析可能包含的變數,只是將事實平靜地鋪陳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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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沙俄使團不遠萬里帶來了他們的誠意,理應得到最鄭重的回應,我們也應派遣一支規格相當的使團,親自前往圣彼得堡的冬宮?!?/p>
“在女皇陛下神圣威嚴的殿堂之上,就目前戰與和的局勢細節,進行更為深入的探討,唯有如此,才能真正爭取出一個讓沙俄帝國與普魯士王國,都感到由衷滿意的最終條件?!?/p>
康知芝的建議,聽起來合情合理,既尊重了沙俄的最高權威,又展現了普魯士的談判誠意,甚至主動提議前往對方的權力核心,似乎是一個折中的良方,至少表面如此。
然而阿列克謝剛剛褪去虛偽優雅,尚殘留一絲慍色的臉龐上,卻驟然浮現出一抹奇異的光彩,深陷的眼窩里,原本的憤懣像是被某種更深邃的算計瞬間點燃,化作一絲不易察覺,獵手目睹獵物踏入預設機關的興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