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硯調試吉他的指尖頓在第三根弦上。
休息室的窗開著道縫,風裹著實驗室特有的金屬味灌進來,卻混了絲極淡的腥氣——不是消毒水的刺激,也不是器材室里定界石的冷澀,倒像暴雨后腐葉泡爛在泥里的味,黏在空氣里,順著呼吸往肺里鉆。
“怎么了?”青蕪正對著窗臺那盆樹苗出神,見他停了手,轉頭看過來。她腰間的聲紋錨微微發燙,銀鏈上的菱形晶核泛著淺藍微光,比往日更亮些,“聲紋錨又動了。”
沈硯沒說話,指尖輕撥琴弦。“錚”的一聲,磷銅弦震顫的音波順著空氣蕩開,撞上那絲腥氣時,竟像被什么東西咬了口,尾音突兀地啞了下去。他皺了皺眉,又撥了下第二根弦——這次是段簡單的和弦,《安河橋》的前奏,清冽的音符本該在房間里打旋,卻在觸及窗縫時碎成了細屑,連帶著風都慢了半拍。
“是‘腐音氣’。”沈硯放下吉他站起來,走到窗邊。窗外是實驗室的后院,隔著鐵絲網能看見片荒草地,幾根銹跡斑斑的金屬管道半埋在土里,管口堵著枯草,正是凡世廢棄的地脈管道——上次李薇說過,這一片是老城區改造剩下的,管道深達地下十幾米,不知通往哪里。
腥氣就是從管道那邊飄來的。
青蕪也跟著走到窗邊,聲紋錨的嗡鳴更清晰了,晶核上的藍光忽明忽暗,像在預警。“這氣好濁。”她指尖按在晶核上,眉頭微蹙,“比靈澤界黑沼里的瘴氣還冷,沾著就像要往骨頭里鉆。”
沈硯沒接話,從口袋里摸出個小巧的調音器——不是普通的電子調音器,是他用吉他弦和靈澤界的“回音石”改的,能捕捉超低頻的聲紋波動。他把調音器湊到窗縫,屏幕上的指針立刻瘋狂晃動,紅色的波形圖扭曲成一團,像被揉皺的紙。
“不是自然產生的。”他指尖敲了敲調音器屏幕,“這波動有規律,是被人引導過來的。”
話音剛落,后院的管道突然“哐當”響了一聲。不是風吹的晃動,是從管道深處傳來的,像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撞了下,緊接著,那股腥氣突然變濃,竟順著窗縫涌了進來!
青蕪下意識后退一步,聲紋錨瞬間炸開層藍光屏障。腥氣撞在屏障上,發出“滋滋”的聲響,像熱油潑在冷水里,屏障表面竟浮現出幾道灰黑色的殘影——那殘影細長如羽,撲騰著要往屏障里鉆,細看竟像只斷了翅膀的鳥。
“是墨鴉!”青蕪臉色驟變。她在蒼梧山見過墨鴉,那是靈澤界最陰邪的精怪,以吸食地脈氣為生,羽毛沾著蝕骨的濁氣,當年蒼梧山守脈人花了三年才清剿干凈,怎么會出現在凡世?
沈硯瞳孔微縮。他抓起窗臺上的吉他,手指飛快地在弦上掃過——這次不是和弦,是段急促的琶音,音高拔得極狠,像把鋒利的刀,順著空氣劈向那道殘影。琶音撞上殘影的瞬間,灰黑色的影子猛地一顫,發出尖細的哀鳴,竟像煙霧似的淡了幾分。
“不是活物,是殘魂。”沈硯沉聲道。他認出這聲音——上次在裂隙邊緣見過墨鴉的尸體,臨死前就是這種凄厲的叫聲。殘魂能飄到這里,說明附近有裂隙,而且這殘魂還在主動引濁氣,怕是沒安好心。
他轉身往外走:“去后院看看。”
青蕪立刻跟上,聲紋錨的藍光始終護在她身前。兩人穿過實驗室的走廊,王浩正蹲在器材室門口修校準儀,見他們往外走,抬頭喊了句:“沈哥,李姐讓你去隔離區測聲紋數據——”
“晚點再說。”沈硯頭也不回,“后院管道有問題,你去通知李姐,帶套防化服和聲紋監測儀過來。”
王浩愣了下,見他臉色嚴肅,趕緊爬起來往李薇的辦公室跑。
后院的鐵門銹得厲害,沈硯推開門時,鐵銹簌簌往下掉。荒草地里的草快有半人高,踩上去軟乎乎的,沾著露水。那幾根廢棄管道立在草地中央,管口的枯草已經被吹掉了,黑洞洞的像只眼睛,腥氣就是從里面冒出來的。
沈硯走到管道邊,把吉他背在身后,從口袋里摸出那根斷弦——哦!后來補全了,不能再叫斷弦,自上次電流化聲后,這根磷銅弦就總跟著聲紋錨共鳴,此刻銅絲上的“藏”字刻痕泛著淡光,竟主動往管道口飄去,把它叫“藏弦”吧!
“小心。”青蕪拉住他的胳膊,聲紋錨的藍光罩住兩人,“管道里有濁聲,在啃地脈氣。”
沈硯點點頭,指尖捏著藏弦靠近管口。藏弦剛碰到管道邊緣,管道深處突然傳來“咕嚕”一聲,像有什么東西在冒泡,緊接著,一股更濃的腥氣涌出來,這次竟帶著股鐵銹味,混著剛才的腐葉味,嗆得人睜不開眼。
他反手抓住吉他,手指在弦上按出個和弦,是《夜的第七章》里那段低沉的間奏。音符順著往管道里鉆,上的“藏”字刻痕突然亮了——不是淡光,是刺眼的金芒,像在管道里投下了一道光柱。
光柱里,灰黑色的殘影越來越多,密密麻麻的,全是墨鴉的形狀。它們撲騰著撞向光柱,發出尖細的叫聲,而光柱盡頭,管道深處的管壁上,竟趴著團模糊的黑影——那黑影比普通墨鴉大上十倍,渾身裹著濁氣,正用尖利的喙啄著管壁,每啄一下,管壁就滲出點黑色的液體,順著管道往下流,不知滲進了哪里。
“是墨鴉王的殘魂。”青蕪的聲音發緊,“它當年被守脈人打散了魂,怎么還能附在凡世的管道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