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 決意親征（第1頁）

“陛下！祖宗英靈在上，豈容胡騎踐我疆土！”

王振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、近乎顫抖的激昂，他袖中藏著一份剛從大同送來的、被篩選后留下的、語焉不詳?shù)倪厛螅丝虆s仿佛握著千鈞重?fù)?dān)，噗通一聲跪倒在乾清宮光潔的金磚地上，以頭觸地，發(fā)出沉悶的響聲。

“也先鼠輩，糾集數(shù)萬烏合之眾，竟敢圍攻大同，窺伺神器！此乃藐視天威，自取滅亡！老奴每思及此，痛心疾首，夜不能寐！”

年輕的英宗皇帝朱祁鎮(zhèn)被這突如其來的悲憤弄得一怔，手中的朱筆停頓在奏章上，染開一小團(tuán)殷紅。他看著伏地不起的王振，那花白的頭發(fā)和微微聳動的肩膀，無不昭示著這位“老奴”的“忠憤填膺”。

“先生快快請起，”朱祁鎮(zhèn)放下筆，語氣帶著寬慰，“邊關(guān)之事，朕已聽聞些許，正欲與先生商議。大同……情勢果真如此危急？”

王振并未立刻起身，反而抬起頭，老淚縱橫（也不知是真是假），聲音愈發(fā)沉痛：“陛下！老奴豈敢妄言？邊報在此，字字血淚！也先此番來勢洶洶，非比往常！然則——”他話鋒陡然一轉(zhuǎn)，音量提高，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，“我大明立國近百載，太祖、太宗皇帝，哪個不是于馬背上得天下，于烽火中定乾坤？當(dāng)年成祖皇帝五征漠北，打得蒙古諸部望風(fēng)披靡，不敢南顧！那是何等的英雄氣概！何等的光耀史冊！”

他膝行兩步，更靠近御案，仰望著皇帝，眼神熾熱如同燃燒的炭火：“如今陛下承繼大統(tǒng)，英明神武，更勝先皇！豈能坐視胡虜猖獗，辱我國體？老奴以為，此正乃天賜良機，讓陛下效仿祖宗，御駕親征，以堂堂天兵，掃蕩漠北，一舉解決邊患，成就千秋偉業(yè)！”

“御駕親征”四個字，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，瞬間在朱祁鎮(zhèn)年輕的心田中燃起熊熊烈焰。他自幼聽?wèi)T了宮廷說書人講述的歷代帝王開疆拓土的故事，早已對那金戈鐵馬的生涯心向往之。王振此刻的描繪，與他內(nèi)心深處的英雄夢想完美契合。

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，臉頰泛紅，眼神中閃爍著興奮與渴望的光芒：“先生是說……朕，朕可以像成祖皇帝那樣……”

“正是！”王振斬釘截鐵，語氣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蠱惑，“陛下乃真龍?zhí)熳樱苊谔欤∮H臨戰(zhàn)陣，正可彰顯我大明赫赫天威，鼓舞三軍士氣！也先不過一介草原酋長，麾下皆是烏合之眾，豈能擋我王者之師？陛下只需旌旗所指，必能令其灰飛煙滅！屆時，陛下凱旋，獻(xiàn)俘太廟，功蓋千秋，必將名垂青史，為萬世景仰！”

這番話說得朱祁鎮(zhèn)熱血沸騰，仿佛已經(jīng)看到自己身著戎裝，馳騁沙場，接受萬軍歡呼的場景。他猛地從龍椅上站起，在御案后來回踱步，激動之情溢于言表：“好！好！先生所言，深合朕心！朕豈能做那深居宮闈的守成之君？朕要親征！朕要踏平瓦剌！”

“陛下圣明！”王振心中狂喜，再次叩首，嘴角在那無人看見的角度，勾起一抹計謀得逞的冷笑。

然而，皇帝決意親征的消息，如同一聲驚雷，瞬間在朝堂之上炸開。

次日早朝，當(dāng)朱祁鎮(zhèn)將自己欲御駕親征的決定當(dāng)眾宣布時，原本肅靜的朝堂頓時一片嘩然。

吏部尚書王直，一位年過花甲、須發(fā)皆白的老臣，率先出列，他臉色煞白，聲音因激動而顫抖：“陛下！萬萬不可！萬萬不可啊！”

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，泣聲道：“皇上乃九五之尊，一身系天下安危，豈可輕蹈險地？兵者，兇器也，圣人不得已而用之。也先雖猖獗，自有邊將討伐。陛下坐鎮(zhèn)京師，運籌帷幄，方可決勝千里！若圣駕輕出，萬一有失，國本動搖，臣……臣萬死莫贖其罪啊！”

他這一跪一哭，如同引燃了導(dǎo)火索，身后嘩啦啦跪倒了一大片文武官員。兵部尚書鄺埜、侍郎于謙，以及眾多科道言官，紛紛叩首泣諫。

“陛下！大軍遠(yuǎn)征，糧草輜重非同小可，倉促之間如何齊備？還請陛下三思！”

“塞外苦寒，地理不明，陛下萬金之軀，豈能經(jīng)受風(fēng)霜之苦？”

“也先狡詐，其心叵測，陛下不可不防啊！”

“王公公！爾等內(nèi)臣，不當(dāng)干預(yù)軍政，更不該蠱惑圣心，置皇上于險境！此舉禍國殃民！”

一時間，乾清宮內(nèi)哭聲、勸諫聲、駁斥聲響成一片，亂哄哄如同集市。

朱祁鎮(zhèn)何曾見過這等陣仗？他剛剛被王振鼓動起來的滿腔熱血，被這瓢潑般的冷水澆得有些發(fā)懵，臉上興奮的紅潮褪去，露出一絲猶豫，不由得將目光投向身旁的王振。

王振面沉如水，眼神陰鷙地掃過下面跪倒的群臣，心中怒意翻涌。這些迂腐的老東西，竟敢壞他的好事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