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8章劉采春的《啰唝曲》唱哭江南媳婦
中唐的江南,水路比陸路熱鬧得多——秦淮河上的商船擠得像串珠子,船頭插著“鹽”“布”“茶”的旗子,船工的號子順著水漂,能傳到半里地外。這熱鬧里,藏著多少媳婦的眼淚?男人駕著船去經(jīng)商,一去就是三五年,留下女人守著空屋子,天天往江邊跑,盼著那艘熟悉的船能早點回來。
劉采春就是看著這些眼淚,寫出了《啰唝曲》。她跟著戲班跑江湖,每到一個碼頭,都能看見這樣的媳婦——有的蹲在江邊洗衣,眼睛卻盯著來往的船;有的攥著丈夫臨走時留的帕子,在碼頭轉(zhuǎn)來轉(zhuǎn)去;還有的湊在一起聊天,說著說著就抹起了眼淚。這些場景像釘子一樣扎在她心里,她想:“我得把她們的心里話唱出來,讓更多人知道她們的苦。”
《全唐詩》里存了她六首《啰唝曲》,沒一句文縐縐的詞,全是老百姓的家常話,每一句都像蘸了眼淚,一唱就有人哭。
“不喜秦淮水”:恨的不是水,是把人帶走的別離
第一首《啰唝曲》,劉采春一開口就把人心揪緊了:
“不喜秦淮水,生憎江上船。
載兒夫婿去,經(jīng)歲又經(jīng)年。”
現(xiàn)在說“恨得牙癢癢”,劉采春那時候直接用“不喜”“生憎”——這倆詞多沖啊,不是小打小鬧的埋怨,是從心里往外冒的恨。她恨的真是秦淮水、江上船嗎?當然不是。
秦淮水是江南的“母親河”,平時媳婦們洗衣、淘米都靠它,哪會真恨?江上船是謀生的指望,男人靠它去經(jīng)商,家里的吃穿用度都從船上運回來,哪會真憎?她恨的,是這水、這船,把她的夫婿給載走了;恨的是這一去,就是“經(jīng)歲又經(jīng)年”——一年又一年,連個歸期都沒有。
劉采春在蘇州演出時,唱到這一句,臺下有個穿藍布衫的媳婦哭出了聲。演出結(jié)束后,那媳婦拉著劉采春的手說:“姑娘,你唱到我心坎里了!我家那口子就是去年坐著秦淮的船去揚州經(jīng)商的,臨走時說‘三個月就回來’,現(xiàn)在都一年多了,連封信都沒有。我看見秦淮水就難受,看見船就心慌,總覺得是它們把他帶走的?!?/p>
劉采春拍著她的手,沒多說什么——她懂這種感受。有次戲班在秦淮河畔搭臺,她看見一個老婦人,每天天不亮就來河邊,拿著根竹竿,對著水面輕輕戳,嘴里念叨著“把我家老頭子送回來”。后來才知道,老婦人的丈夫十年前坐船去了外地,再也沒回來,她就天天來河邊“等”。
這種恨,不是真的怨懟,是思念到極致的“反話”。就像現(xiàn)在跟朋友抱怨“討厭死你了,這么久不來看我”,其實心里是想對方想得緊。劉采春把這種“口是心非”的思念寫進詞里,一下子就戳中了那些等丈夫的媳婦——她們嘴上恨水、恨船,心里卻比誰都盼著,這水、這船能把人早點送回來。
有次在南京演出,臺下有個船工師傅跟劉采春說:“姑娘,你這詞寫得太實在了!我每天在秦淮河上撐船,見多了這樣的媳婦,有的在碼頭一等就是大半天,船開過去了,還站在那兒望。你這么一唱,我們這些撐船的,都知道該多跟她們說句‘別著急,說不定下次就回來了’?!?/p>
“莫作商人婦”:金釵當卜錢,錯認多少船
如果說第一首是“恨”,那第二首《啰唝曲》就是“疼”:
“莫作商人婦,金釵當卜錢。
朝朝江口望,錯認幾人船?!?/p>
開頭“莫作商人婦”五個字,像一聲嘆息,又像一句勸誡——是自己嘗過苦,才不想別人再走這條路。劉采春為啥這么說?因為她在跑江湖時,見了太多商人婦的難。
有個在杭州賣絲綢的商人媳婦,家里條件不算差,可男人一年到頭回不了家。有次劉采春去她家借水喝,看見她的梳妝臺上擺著一堆金釵、銀鐲,她卻說:“這些東西再好,不如他回來陪我吃頓飯?!庇写嗡胫勒煞蛏稌r候回來,就把最心愛的金釵拿出來當卜錢——扔一次,要是正面朝上,就覺得“快回來了”;要是反面,就偷偷抹眼淚,再扔一次。
金釵是姑娘家的心愛之物,平時舍不得戴,擦得锃亮收在盒子里,只有過節(jié)、走親戚才拿出來。到了商人婦手里,金釵成了“占卜的工具”,不是缺錢,是缺個準信兒——缺個“他什么時候回來”的準信兒。劉采春把“金釵當卜錢”這個細節(jié)寫進詞里,比說一萬句“我想他”都管用,因為這是真真切切的“盼”。
更戳心的是“朝朝江口望,錯認幾人船”。想想那個畫面:天剛蒙蒙亮,江邊還有霧,媳婦裹著厚頭巾,站在碼頭的石頭上,眼睛盯著江面。遠處來了一艘船,她趕緊踮起腳,手搭在額頭上看——“是不是他的船?”船近了,不是,她的肩膀垮下來,嘆了口氣;過一會兒又來一艘,她又湊過去看,還是不是……一天下來,錯認了好幾艘船,最后太陽落山了,空著手回家,連飯都沒心思做。
劉采春在紹興演出時,就見過這樣的場景。有個年輕媳婦,每天都來江口等,手里攥著丈夫臨走時給她的木梳。有次一艘掛著“揚州”旗子的船靠岸,她以為是丈夫回來了,跑過去喊,結(jié)果船上下來的是個陌生男人,她紅著臉道歉,轉(zhuǎn)身就哭了。劉采春看在眼里,回去就把這個場景寫進了詞里。
有次演出,臺下有個老秀才跟劉采春說:“姑娘,你這詞比那些文人寫的‘閨怨詩’好多了!他們寫‘思君令人老’,太籠統(tǒng)了;你寫‘錯認幾人船’,一看就知道是真見過、真懂的。”
劉采春笑著說:“我哪懂什么詩啊,就是把我看見的、聽見的,唱給大家聽。那些媳婦的苦,不是寫在紙上的,是刻在臉上的,我把它們唱出來而已?!?/p>
剩下的四首:句句都是過日子的苦,句句都是真心的盼
除了這兩首,劉采春的《啰唝曲》還有四首,每首都藏著老百姓的日子。
第三首寫:
“那年離別日,只道住桐廬。
第158章劉采春的《啰唝曲》唱哭江南媳婦
桐廬人不見,今得廣州書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