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扶穩些。”
客印月抬手推開左側攙扶的小宮女,指尖在對方手背上用力按了按。那宮女身子一僵,連忙調整姿勢,將力道盡數落在她的肘彎處。右側的宮女不敢作聲,只把頭埋得更低,視線死死盯著地面的青磚縫。
客印月停下腳步,抬手理了理鬢邊的珠花,目光越過面前的新柳,直直投向池邊走來的一行人。為首那人蟒袍玉帶,身后跟著七八名東廠番子,腳步沉穩,腰間的繡春刀隨著動作輕輕晃動。
“退下。”客印月揮了揮手,聲音不高,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。兩個小宮女應聲躬身,倒退著離開,直到走出數十步,才敢轉身快步離去。
“廠公今日好興致。”客印月往前迎了兩步,嘴角勾起,聲音拖得稍長,帶著幾分刻意的熟稔。
魏忠賢腳步一頓,看清來人,臉上立刻堆起笑,加快腳步走上前:“原來是奉圣夫人。這春光正好,夫人怎么獨自在此?”他抬手示意身后的隨從停下,自己則往前走了三步,與客印月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。
“宮里悶得慌,出來透透氣。”客印月側身,抬手引了引,“廠公若是無事,不如陪我走兩步?”
魏忠賢點頭:“固所愿也,不敢請耳。”
兩人沿著池邊慢慢走,身后的隨從們遠遠跟著,形成一個松散的圈子。
“廠公近來倒是清閑,”客印月目光掃過遠處的宮殿,語氣隨意,“前日聽聞東廠拿了御史周宗建,皇上可有圣諭?”
魏忠賢眼底閃過一絲精光,笑道:“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事,皇上圣明,只令咱家查問清楚,并未深究。”
“查問清楚?”客印月停下腳步,轉頭看向魏忠賢,“周宗建彈劾的是廠公你,查問清楚,便是給廠公一個交代?”
魏忠賢臉上的笑淡了些:“夫人說笑了,咱家一心為陛下辦事,旁人怎么說,自有公論。”
“公論?”客印月輕笑一聲,抬手掩了掩嘴,“這宮里的公論,不就是皇上的一句話?皇上信你,你說的便是公論;皇上不信你,縱有千般理由,也是枉然。”她往前湊了半步,聲音壓低,“廠公如今是司禮監秉筆,提督東廠,可謂是內相爺了,只是,這位置……坐得可還安穩?”
魏忠賢心頭一緊,面上卻依舊平靜:“夫人何出此言?咱家對陛下忠心耿耿,自當恪盡職守。”
“忠心?”客印月伸出手指,輕輕點在魏忠賢的胸口,指尖的蔻丹紅得刺眼,“光有忠心可不夠。廠公可知,為何那些閣老、言官,明里暗里總跟咱們過不去?”
魏忠賢眉頭微蹙,沒有說話,等著她繼續說。
“因為他們怕!”客印月加重語氣,眼神銳利起來,“怕咱們這些皇上身邊最近的人,真的成了氣候,分了他們的權!”她收回手指,轉身走向不遠處的假山,“隨我來。”
魏忠賢遲疑了一下,隨后跟上。兩人走到假山石后,客印月再次回頭,確認左右無人,才壓低聲音:“皇上年紀輕,貪玩,心思不在朝政上。這正是你我的機會!”
魏忠賢瞳孔微縮,下意識地挺直了身子。
“廠公手握東廠,天下事盡在你掌握之中;老身我在皇上跟前,說的話比那些太妃娘娘還管用。”客印月湊近他,聲音如同耳語,“咱們里應外合,將皇上牢牢‘護’在掌心。他想玩,咱們就陪他玩;他不想看的奏章,咱們就替他壓下;他想批紅的,咱們就替他斟酌。外頭那些大臣,順我者昌,逆我者亡!這大明天下,說到底,不就是皇上的一句話么?掌握了皇上,還怕那些清流嗡嗡叫?”
魏忠賢只覺得心臟“咚咚”狂跳,血液瞬間沖上頭頂。他盯著客印月,嘴唇動了動,卻一時說不出話來。
客印月看著他的反應,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:“廠公是個聰明人,該知道這其中的好處。”
魏忠賢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頭的激動,沉聲道:“夫人高見!只是此事關系重大,需得從長計議,步步為營。”
“這個自然。”客印月點頭,“具體如何行事,老身這里已有計較。比如前日皇上想修乾清宮西暖閣,內閣那群人百般阻攔,說國庫空虛。明日我便在皇上跟前說,東廠最近查抄了幾個貪官,抄沒的家產足以支撐修繕費用,到時候廠公再遞上個折子,此事便可成。既順了皇上的意,又能讓內閣知道,你我說話的分量。”
魏忠賢眼睛一亮:“夫人想得周到!”
“這只是第一步。”客印月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,“日后還有更多事,需得你我同心協力。”
魏忠賢重重點頭:“夫人放心,咱家定不負所托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