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止!我有個親戚在港口做事,說西王的將軍私下里和‘黑鰭’那群海盜有來往,搶了東王準備運往滿剌加的整整三船貢品……
東王殿下太仁厚了,手里兵力不足,節節敗退……這樣下去,我們都沒活路了……
小聲點!你不要命了?我還聽說,西王覺得明朝船隊來者不善,準備……
突然,一隊西王士兵粗暴地推開茶攤的擋板,闖了進來。為首的軍官目光銳利地掃視全場,最后定格在馬歡三人身上,厲聲喝問:你們!從哪里來的?面生得很!
馬歡心中一驚,但面上保持鎮定,用帶著滿剌加口音的馬來語從容回答:軍爺,我們是從滿剌加來的香料商人,船剛靠岸,想來找點生意做。
那軍官瞇起眼睛,上下打量著馬歡,顯然不信:滿剌加商人?哼,那我問你,現任滿剌加港務總督素丹·曼蘇爾·沙最喜好用什么香料待客?
這是一個極其刁鉆的問題,若非長期往來滿剌加或與高層相熟,絕難知曉。馬歡心念電轉,回憶起在泉州時與一位老邁的滿剌加商人交談的細節,急中生智道:軍爺明鑒,總督大人以往最喜用肉豆蔻煮水待客,但去歲染了風濕舊疾,遵醫囑,現已改用丁香暖身了。
軍官緊繃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,似乎信了幾分。他揮揮手,正準備放行,他身后一個眼尖的士兵突然指著馬歡腳上那雙雖然沾了泥污、但做工明顯精良的靴子大叫:隊長!看他的靴子!那是明朝官靴的制式!我在港口見過!
拿下他們!軍官臉色驟變,猛地拔刀。
快走!馬歡反應極快,一腳踹翻身前的桌子,木桌帶著杯盤砸向士兵,三人趁機轉身向茶攤后方的狹窄巷道狂奔而去。
嗖!嗖!幾支箭矢擦著他們的耳畔飛過,釘在旁邊的土墻上。馬歡感到左肩一陣火辣辣的疼痛,已被一支流矢擦過,鮮血瞬間浸濕了衣衫。他們一頭扎進迷宮般的巷道,憑借之前粗略記下的地形圖左沖右突,身后的追兵腳步聲、呼喝聲以及犬吠聲越來越近。
就在他們即將被堵死在一條死胡同時,旁邊一扇破舊的木門一聲打開一條縫,一個當地老人焦急地探出頭,飛快地招手:快!進來!
三人不及多想,閃身而入。老人立刻閂上門。門外,追兵的腳步聲和叫罵聲呼嘯而過,漸漸遠去?;璋档挠蜔粝拢先丝粗@魂未定的三人,尤其是馬歡肩頭的傷,低聲道:我是東王殿下的舊臣,被迫隱居在此。西王倒行逆施,民心盡失。求天朝使者一定要主持公道??!
他顫巍巍地從懷里取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的羊皮紙,遞給馬歡:這是我從西王府中舊友處冒險抄錄的密信副本,上面詳細記錄了西王與‘黑鰭’海盜頭目往來的內容,以及他們約定的信號。他們計劃就在明日清晨,假扮成海盜,突襲你們的船隊,制造混亂,搶奪財物,再把罪名推給東王!
馬歡心中巨震,展開羊皮紙,借著昏暗的燈光快速瀏覽,上面的內容觸目驚心。他正要詳細詢問細節,窗外突然被火把照得一片通明,雜沓的腳步聲和叫嚷聲將小屋團團圍住。
叛徒就在里面!沖進去!
快!從后窗走!老人毫不猶豫地推開一扇隱蔽的后窗,告訴鄭大人,東王殿下愿與大明永結盟好,世代朝貢!快走!
馬歡三人不敢遲疑,依次躍出后窗,落入屋后污濁的水溝,然后奮力爬起,再次在縱橫交錯的巷道中奪路狂奔。身后的追兵發現了他們,唿哨聲、犬吠聲、腳步聲如同跗骨之蛆緊追不舍。眼看就要被逼到開闊地帶,陷入合圍。
咻——一支利箭帶著凄厲的破空聲從側面黑暗中射出,精準地射穿了沖在最前面的追兵頭目的咽喉!追兵隊伍頓時一陣大亂。
馬先生!這邊!快上船!王景弘的聲音從岸邊傳來。只見他手持強弓,站在一艘快艇的船頭,艇上數名明軍士兵正張弓搭箭,掩護射擊。
馬歡三人拼盡最后力氣沖到岸邊,被士兵們七手八腳拉上快艇。小艇立刻調頭,奮力向遠處燈火通明的寶船艦隊劃去。
回到清和號,馬歡顧不上處理肩頭的傷口,立刻將羊皮密信和自己所見所聞,一五一十向鄭和稟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