臘月的寒風如刀子般刮過蔚州城郊,一座廢棄的土地廟在夜色中若隱若現。馬和揣著僅有的幾兩碎銀,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那座破廟。每走一步,懷中的那封京城來信就像炭火般灼燒著他的胸膛。
廟門早已腐朽,半掛在門框上,在風中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。馬和推開廟門,一股霉爛與灰塵的氣息撲面而來。月光從屋頂的破洞灑下,照在斑駁剝落的神像上,那神像的面容在陰影中顯得格外猙獰。
“有人嗎?”馬和的聲音在空蕩的廟宇中回蕩。
角落里傳來窸窣聲響,一個佝僂的身影從陰影中走出。這是個面色蠟黃的老者,眼珠渾濁,手中提著一盞昏黃的油燈。
“你就是馬和?”老者的聲音沙啞得像破鑼。
馬和點點頭,從懷中掏出銀子遞過去:“這是酬金。”
老者掂了掂銀子,咧嘴一笑,露出滿口黃牙:“想清楚了?這一刀下去,可就沒有回頭路了。”
馬和閉上眼,深吸一口氣。父親的咳嗽聲、母親的哭泣、李文昌的嘲笑、王守財的輕蔑。。。這些聲音在他腦中交織回響。
“想清楚了。”他睜開眼,目光中只剩決絕。
老者領著馬和走到廟宇后方。這里稍微干凈些,地上鋪著干草,旁邊擺著個破舊的藥箱。最令人心驚的,是擺在正中的那把形態奇特的小刀——刀身彎曲如新月,在油燈下泛著幽冷的光。
“按規矩,得選個吉時。”老者瞇眼看了看窗外的月亮,“子時陽氣最弱,那時動手,痛苦會輕些。”
馬和沉默地脫下外袍,露出瘦骨嶙峋的身軀。寒冷讓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,但他感覺不到冷,只覺得一股熱血在四肢百骸中奔涌。
老者從藥箱中取出一截削好的木棍:“咬住這個。疼得狠了,也別喊出聲,免得驚動過往行人。”
馬和將木棍咬在口中,木頭的澀味在舌尖彌漫開。他仰面躺在干草堆上,望著屋頂那個破洞。今夜的月亮格外圓,清冷的光輝灑落,仿佛神明在俯視這個即將發生的褻瀆之舉。
“身體發膚,受之父母。。。”老者的喃喃自語如同咒語,“你可真想好了?這一刀下去,就是背棄祖宗,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馬和咬緊木棍,用力點頭。
老者嘆了口氣,開始準備工具。他將小刀在火上烤了烤,又從藥箱中取出一個瓷瓶,倒出些黑色藥粉調成糊狀。
“這是止血的,但效果有限。”老者語氣平淡,“能不能挺過去,看你的造化。”
馬和閉上眼睛。黑暗中,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。七歲那年,父親牽著他的手送他進私塾,先生摸著他的頭說:“此子聰慧,將來必成大器。”那時陽光正好,他的前程一片光明。
“開始了。”
老者冰冷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。馬和感到一雙粗糙的手在他的下身涂抹著什么,涼颼颼的。然后,一陣尖銳的疼痛襲來。
“嗚!”他猛地弓起身子,木棍在齒間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。
劇痛如潮水般涌來,一波接一波,幾乎要將他吞噬。汗水瞬間浸透了全身,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。在這極致的痛苦中,他腦中卻異常清明。
他看見自己第一次參加鄉試的場景。那時他才十五歲,意氣風發,以為功名唾手可得。放榜那天,他擠在人群中,一遍遍尋找自己的名字,卻始終找不到。
“馬和落第了!”不知誰喊了一聲,周圍投來無數道目光,有同情,有嘲諷,有幸災樂禍。
痛!撕心裂肺的痛!
他又看見自己站在村塾里,面對著一群頑劣的學童。王守財站在窗外,冷笑著說:“馬先生,束修只能給一斗米了,你愛教不教。”
更深的痛苦襲來,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被撕裂。鮮血汩汩涌出,染紅了身下的干草。
“忍住!”老者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,“這才剛開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