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說他最有名的《尋隱者不遇》:
“松下問童子,言師采藥去。
只在此山中,云深不知處?!?/p>
讀著是不是覺得特別靜?松下問童子,童子說師父采藥去了,就在這山里,可云太深,找不到。沒有華麗的詞,沒有激烈的情緒,就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畫——松樹、童子、山、云,簡單幾筆,卻讓人心里空落落的,又有點向往。
這就是他的“清奇”——不寫大風景,專寫小角落;不寫熱鬧,專寫安靜。再比如他的《題李凝幽居》:
“閑居少鄰并,草徑入荒園。
鳥宿池邊樹,僧敲月下門。”
開頭第一句就定了調:“少鄰并”,沒什么鄰居,多清凈;“草徑入荒園”,小路長滿草,園子有點荒,多安靜。你要是換成“熱鬧大街旁,朱門映花園”,那就不是賈島了。
他的“苦”也不是裝的,是真的苦。比如他寫《病蟬》:
“病蟬飛不得,向我掌中行。
拆翼猶能薄,酸吟尚極清?!?/p>
一只生病的蟬,飛不動了,落在手里,翅膀斷了還想飛,叫得又酸又清。這哪是寫蟬?是寫他自己啊——科舉考了二十多年,好不容易中了進士,又被貶到四川,像不像一只斷了翅膀的蟬?想飛卻飛不高,只能小聲“酸吟”。
第149章賈島:每個字都嚼出滋味的詩瘋子
還有他被貶到四川后寫的《夏夜登南樓》:
“水岸寒樓帶月躋,夏林初見岳陽溪。
一點新螢報秋信,不知何處是菩提。”
夏天的夜里登南樓,月亮照在水上,有點冷;看見一只螢火蟲,知道秋天要來了;想起當和尚的時候,卻不知道“菩提”在哪——菩提是“頓悟”,可他頓悟了嗎?沒頓悟,還是在糾結自己的命,還是在想長安的日子。這種“苦”,是從骨頭里透出來的,不是寫出來的。
蘇軾說“郊寒島瘦”,其實是說他們的詩“不裝”。別人寫詩要寫得“大氣”“華麗”,他們不,就寫自己的苦、自己的靜、自己的小日子。像現在有人寫朋友圈,別人都發美食美景,有人卻發“夜里的路燈下,只有我一個人走”,看著冷清,卻特別真實——賈島的詩,就是唐朝的“真實朋友圈”。
隱逸與禪意:不是想當隱士,是仕途太堵,只能往詩里躲
賈島的詩里,十首有八首寫“隱逸”——要么找隱者,要么想隱居;還有一半帶“禪意”——不是說“佛”,是那種“不爭不搶、安安靜靜”的勁兒。別以為他天生就想當隱士,其實是他的仕途太堵了,堵得他只能往詩里躲。
他早年當和尚,是因為活不下去,不是真的想“四大皆空”;后來還俗考科舉,是想當官能辦事,不是想當詩人;可科舉考了二十多年,中了進士又被貶,官當得比芝麻還小,他才明白:仕途走不通,那就往詩里走;人間太吵,那就往“隱逸”里躲。
他寫《尋隱者不遇》,找的不是真的隱者,是他心里的“理想生活”。隱者在山里采藥,不用考科舉,不用怕被貶,不用看權貴的臉色,多好啊!他寫“只在此山中,云深不知處”,其實是說“我也想在這樣的山里,不用管人間的破事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