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濤的字還寫得特別好。她小時候跟著爹練過書法,后來雖然沒怎么特意練,可常年寫詩,筆桿子早就磨熟了。她寫的字,不像別的女子那樣軟趴趴的,反而帶著股剛勁,撇捺之間有王羲之的影子——有次白居易收到她用薛濤箋寫的回信,拿著信紙翻來覆去看,跟身邊人說:“你看這字,既有女子的清雅,又有男子的風骨,薛濤這女子,真是把‘才’字刻進骨子里了!”
第145章薛濤晚年:浣花溪邊活成“女王”
脫了樂籍的薛濤,日子過得比以前還滋潤。每天早上,天剛亮她就起來,先去花園里澆花,看著牡丹的葉子上掛著露珠,枇杷的青果又大了點,心里就踏實;上午就在書房里制箋寫詩,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書桌上,淺紅的箋紙堆在一邊,墨香混著花香,舒服得讓人不想挪窩;下午就搬個竹椅坐在溪邊,泡杯自己曬的菊花茶,手里拿本舊詩集,看累了就盯著溪水發呆,看小魚在水里游,看蘆葦花飄過來,能坐一下午。
有時候,溪邊的農婦會過來跟她聊天,送她點新鮮的蔬菜;觀里的老道士路過,會跟她討杯茶,聊兩句道家的養生;還有以前認識的文人,路過成都,會特意來看看她,跟她聊詩論道。薛濤從不擺架子,農婦來,她就拉著人家的手問莊稼的事;道士來,她就聽人家講養生;文人來,她就拿出薛濤箋,跟人家一起寫詩——她覺得,這樣的日子才叫日子,不用裝,不用演,舒服自在。
后來,她還給自己取了個號,叫“洪度”。有人問她,這號是什么意思,她笑著說:“洪是寬大,度是度量。以前總跟自己較勁,跟日子較勁,現在想通了,做人得放寬心,對別人寬容,對自己也寬容,日子才能過得舒坦。”
以前她為了元稹的離開,難過了好一陣子,連飯都吃不下;現在再想起元稹,她心里沒恨也沒怨,只覺得那是一段美好的回憶——畢竟兩人一起看過錦江的水,一起賞過牡丹的花,一起寫過那么多好詩,夠了。有次白居易寄信來,問她“是否還念著元微之(元稹的字)”,她回信說:“花開有時,花落有時,人來人往也是常事,念著不如想著眼前的花,手邊的箋。”
晚年的薛濤,寫詩的風格也變了。以前總寫離別相思,字里行間帶著點愁;現在寫的詩,多是身邊的風景,心里的感悟,透著股通透。比如她寫的《題竹郎廟》:
“竹郎廟前多古木,夕陽沉沉山更綠。
何處江村有笛聲,聲聲盡是迎郎曲。”
竹郎廟是蜀地的小廟,古木、夕陽、笛聲,都是她路過時看到的景象,沒有華麗的辭藻,卻把鄉村的寧靜寫活了——她不再盯著小情小愛,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更廣闊的天地,看到了百姓的生活,聽到了人間的煙火氣。
還有一次,她看到浣花溪邊的小孩在放風箏,風箏飛得很高,線握在小孩手里,她就寫了首《風鳶》:
“借得風輕上九霄,好憑長線寄逍遙。
莫言此去無歸處,自有清風送寂寥。”
寫的是風箏,說的卻是自己——以前像沒線的風箏,飄來飄去沒個著落,現在有了浣花溪這個“長線”,終于能活得逍遙自在了。
薛濤活到了六十五歲。去世那天,浣花溪下了點小雨,她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,手里還攥著張沒寫完的薛濤箋,箋上寫著“浣花溪水流不盡,相思一片寄云端”——不知道是寫給誰的,或許是寫給元稹,或許是寫給自己的一生。
她去世后,浣花溪邊的百姓幫她辦了葬禮,把她埋在她最愛的枇杷樹下。后來,蜀中的文人經常來她的墓前祭拜,有的人還會帶張薛濤箋,在上面寫首詩,燒給她——大家都說,薛濤這一輩子,活得值。
現在去成都,浣花溪公園里還有薛濤的雕像。她穿著一身素色的襦裙,手里拿著一卷詩,頭發挽成簡單的螺髻,眼神溫柔又堅定,好像還在看著她的小院子,看著浣花溪的水緩緩流。
有人說,薛濤是大唐詩壇的“紅顏知己”,陪元稹、白居易這些詩人走過了一段日子;實際上,她更是自己的“女王”——從官宦千金落到樂籍,她沒認輸;愛情沒了,她沒垮掉;脫了樂籍后,她憑著自己的雙手,做彩箋、寫詩,把日子過成了詩。她不用靠任何人,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,做自己想做的事,活自己想活的樣子——這樣的女子,不管過了多少年,都能讓人想起就覺得溫暖,覺得佩服。
就像浣花溪的水,不管流了多少歲月,還是那樣清;就像她做的薛濤箋,不管過了多少朝代,還是那樣美;就像她寫的詩,不管讀了多少遍,還是能讓人感受到,一個女子對生活的熱愛,對自己的堅守。這,就是薛濤留給我們最好的禮物。